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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州玲珑局

姜糖作者 著

武侠仙侠连载

阿满自幼住在神龙殿,一直与老龙相依为命,老龙是八荒九州唯一幸存的神龙。这次老龙产卵,必定会以精命孕育,所以老龙命不久矣。可阿满才几千岁,于人界而言,不过是十三岁的孩童,所以她并不知晓至亲老龙即将离去的这个事实。小丫头更加关心的是,眼前这颗与她同等高度的龙蛋,究竟是男孩还是女孩!突然有一天,魔界之子荀卿降临,口中喊着宝贝,却不是对小丫头,而是对那颗龙蛋……

主角:阿满,荀卿   更新:2022-07-16 04:56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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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女主角分别是阿满,荀卿的武侠仙侠小说《九州玲珑局》,由网络作家“姜糖作者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阿满自幼住在神龙殿,一直与老龙相依为命,老龙是八荒九州唯一幸存的神龙。这次老龙产卵,必定会以精命孕育,所以老龙命不久矣。可阿满才几千岁,于人界而言,不过是十三岁的孩童,所以她并不知晓至亲老龙即将离去的这个事实。小丫头更加关心的是,眼前这颗与她同等高度的龙蛋,究竟是男孩还是女孩!突然有一天,魔界之子荀卿降临,口中喊着宝贝,却不是对小丫头,而是对那颗龙蛋……

《九州玲珑局》精彩片段

四月,九州风光大好,正值繁花似锦,蔚蓝的苍穹三声龙啸响彻天际,继而又是一阵地动山摇。神龙殿的玉雕顶柱摇晃,一条巨大的青龙自云间而来,绕着顶柱盘作一团,锋利的龙爪小心抓着一个鳞片有秩的龙蛋,龙尾轻扫地面,一派威严肃穆。消失了半个月的老龙终于从胥芜山巅产下龙蛋归来时,阿满兴奋之余不免多了些悲伤。

老龙是八荒九州唯一幸存的神龙,万年前六界大乱,神族灭绝,仙界重创,其余几族也都伤亡惨重,一向侍奉神族的神兽忠不违君,纷纷誓死护主,最终却只得老龙虎口残生。然神龙乃八荒九州最为高傲的神兽,一旦产卵,必精命以孕。老龙这次产子归来,自然也便意味着将命不久矣。

阿满小心翼翼地从老龙爪子里接过几近与她等高的龙蛋,温热的鳞片不安分地紧了紧,她安抚似的将脸紧贴在龙蛋表面,如履薄冰般将龙蛋放在地面,纤细的双手却依旧不依不饶紧紧怀抱着硕大的蛋。她才不过几千岁,最多也只是人界孩童十一二岁的模样,小脸白白的不似病气,仔细一看倒透着些许红晕,约莫是少见阳光又少运动的缘故,不过片刻,她便喘着粗气软软地趴在了蛋上。

“老龙,你说它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呀?”阿满伸着食指戳了戳蛋壳,仰着头天真地问道。她还太小,不知道用男女来区分神兽的性别是不科学的。老龙有气无力地呜咽了一声,突然从顶柱自上飞下,缓缓悠悠地盘成一团将阿满围在最中间,它的下巴搁在地面,长长的龙须就那么一扫便是扬灰剉尘。

“老龙,你是累了吗?”阿满讨好地撸了撸它粗壮的须子,她自小就住在神龙殿,比起九州唯一的神兽,老龙与她而言更似长辈。故而一看到对方这般虚弱的样子她忍不住稍稍红了眼。

神龙半阖着眼皮,力不从心地将头移了移,半晌,待睁开眼时竟是一片清明,它幽绿深邃的眼眸中清晰地倒映出阿满担忧的神情,龙头朝天,雄伟的龙身一飞冲天,阿满急急地站起却只看见了优雅的龙尾,神龙在天空盘旋了三圈,长啸一声,然后朝着胥芜山的方向毫无预期地直直坠落。

那曾是陪伴她千年的神龙,如今一夕却冰冰凉凉地躺在胥芜山堆骨如海的葬地,她心里闷闷的,书上管这种感情叫伤心,将近千年,她所会的所有都是从神龙带来的书籍上学会的,这一瞬的变故,她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死死抱着龙蛋,想哭却哭不出来,只好偏着头靠在温热的龙蛋上寻求安慰,哪知一颔首便瞧见神龙方才躺过的地方留有一轴泛黄的古卷。

阿满一手扶着龙蛋,一手吃力地够着卷轴。水沉木为轴的古卷散发着淡淡的香气,握在手里凉凉的,她还来不及看上一眼,神龙殿的大门毫无预示地被打开了,满满的阳光毫不吝啬地铺散开来,柔柔的照亮了本就阴暗的大殿,金色的光芒爬上她白皙的皮肤,睫毛微颤,那是她第一次亲身感受阳光……

一阵轻笑在空旷的殿堂显得格外空灵,她有些奇异地抬头,少年在漫地金灿灿的阳光中影影绰绰而来,一袭红衣灼灼,如瀑的长发由茶白色的发带拢在一侧,顾盼生莲,他的眸色淡淡,仔细看竟有几分深棕色,明明是倾城妖冶的姿容,配着他优雅的动作倒透出丝丝懒散之意来。阿满看得有些呆了,脑海里只能拼凑出面如冠玉这四个字。

荀卿微眯着眼细细地打量着阿满,上翘的眼角一挑,随即摇着手里十六骨的桃花扇迤逦而来,一步步像踩在她心尖一般,弄得她连心跳也无章起来。

“丫头,宝贝在哪儿?”荀卿半蹲下身,绯红的长袍露出雪白的里衣,他拿桃花扇挑起她的下巴,戏谑地看着眼前这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。一人,一蛋,一卷轴。传闻九州神龙镇守着九州至宝,他时观星象风候,好容易等到了神龙仙逝,可眼前的人物怎么看也不像是九州至宝。

宝贝,泛指少而珍贵的。阿满满怀期待地望着他,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一眨,神龙殿只有她一个阿满,那她自然就是宝贝!

荀卿无视她眼中期待,完全越过她的头顶打量着一旁的龙蛋,虽说是九州唯一的龙蛋了,但若称之为至宝委实牵强了些。他又稍稍偏了偏头,一眼便看见了她握在手里的卷轴泛着淡淡冷光。他向她伸出手,如玉的手掌上掌纹淡的几不可见。

“给我。”语调毫无起伏。阿满缩了缩手,将卷轴护在身后,一脸戒备地瞧着他,正待开口,大殿外突然传来了阵阵声响,他好看的眉头紧皱,只一个旋身,阿满觉得自己手心一空,再定睛看时,少年带着卷轴已不知所踪。

阿满也是宝贝呀!她有些失落地想着,手一滑,拦在怀里的龙蛋向前滚了两圈,她急急追了上去,抬头只见上万人群浩浩荡荡自四面八方逼近,扬起黄烟滚滚。

大军分为四队,正对神龙殿大门的一队神色肃然,着一身青布衫,手中长剑如虹,乃仙族。仙族左边上千人身着统一黑色斗篷,斗篷宽大,看不清脸庞,是为魔族。仙族右边的妖族,服饰各异,容貌各异,身姿各异,但也都严阵以待。再过去便是人族特训的精兵猛将,不但擅三十六般武艺,更是懂些玄黄之术。

“这次倒是都齐了。大长老,今天就让我们大干一场,出出万年来的这口恶气。”魔族将士中有人出言,扬起手里的大刀冲着三界挑衅一挥。

“哼,尽管放马过来,小心老娘杀得你们片甲不留。”妖族女将回应,手里长鞭一挥,尘土飞扬。

两方心里都窝着火,见自家主子虽没应允,但也没不答应便大了胆子冲杀在前。一声声杀阿此起彼伏,马蹄嘶鸣,刀光剑影,厮杀中只分是否为自己人,很快人族与仙族也牵扯其中,角鼓争鸣,每个人都拼死搏斗,炸开的光圈一个大过一个,地上空中皆是流血漂橹。魔族大长老与妖族族长楼鹤、仙族尊主少司飞至半空遥遥相望。

“不知道谁家会死伤最多呢!”少司悠悠一句,睥睨万人,脚边一妖族挥长矛砍断一魔族手臂,鲜血四溅,他一点指间,万千血滴浮在空中。

“本不欲战争的。”楼鹤捋着胡子浅笑,今日带来的都是族内上乘者,若一战到底,委实损失惨重。他望向大长老,“今日的重点可不是这个。”

“公子倒也吩咐不可恋战。总归是属下鲁莽,平时不服管教惯了。”魔族大长老瞧了一眼战况,刀剑凌厉,魔族占了上风,现在休战倒也算占了个便宜。“只是接下来的事不知该怎么安排?”

“九州我算是较为年长的,若真有至宝,我倒也有几分资格保管。”楼鹤轻笑,“不知两位意下如何?”

“楼族长这话说得,什么好处都让你给得了。”大长老大笑,“这九州至宝若不放自己这儿放哪儿都不让人放心。看来这一战委实得打。”

“倒也不是。”楼鹤突然从怀里拿出一个白色瓷瓶,打开暗红色塞口,一滴淡蓝液体自瓶内缓缓飞出,缓缓盘旋在瓶口。

“玉誓髓?!”长老大吃一惊,“传闻上古洛神死前流下一滴血泪,被父帝炼化为玉誓髓,饮下它的人必会许下一个誓言,若此后有所违背便会心神俱灭?”

“正是。”楼鹤一笑,将玉誓髓重新装回瓶子。

“楼族长倒是配备的齐全。今儿个可是要自己喝了?”

“若是我喝长老也未必能信阿!”他笑得高深莫测,“不如让少司尊上暂为保管?”

大长老不动声色,但笑不语,劈手就朝左手边正殊死搏斗的小妖打去,楼鹤也不示弱,一记长剑一挥,剑气正好挡在长老劈出的真气之下。剑气爆裂,气压圈圈荡漾,震得外围不少手下如枯叶般飞去。少司长袖一挥,在三人间支起一个结界,随后一扬手,从楼鹤手里拿起玉誓髓眼也不眨地喝下,淡蓝色的光芒顺着他的喉咙一路往下脖颈上的血管蓝光蔓延,他只觉胸口一窒,心脏收缩。

“我,仙族尊主少司,再次起誓,若寻得九州至宝,只暂为保管,绝不起觊觎独占之心。若违誓言,心神俱灭。”

蓝光在他血管倒回流动,汇聚成一点,光芒渐渐暗淡,在胸口处淡开一滴蓝色泪痣。

他颔首,朝着其余两人点头,随后三人不约而同一挥手,战事俱歇。少司收手,血滴坠地,顿时像下了一场血雨,他仰头立于雨中,却毫不沾衣。若不是地上横尸遍野,这一切倒像是不曾发生一般。

阿满呆呆地看着这一切,人群静默。少司独身上前,一袭白衣蹁跹,袖子上的墨竹淡晕,玉冠高束,午后的清风撩起他几缕发丝,似是不舍般欲落不落。阳光将他的身影拉地单薄,他站在众人之首,浑然以睥睨天下之势,傲然屹立在大殿正门口,若有所思地望着紧抱龙蛋的少女。

来历不明的人一般都会被套上高深莫测的外套,九州亦是如此。面对眼前这般人畜无害的小姑娘谁也不敢掉以轻心,能在四界之前抵达神龙殿必然是有些能耐的。双方僵持许久,四界中已有不少人把持不住,紧攥着手里的武器准备给眼前的小丫头以出其不意的致命一击。

暗潮汹涌之时,阿满突然抬了抬手,殿外黑压压的一群人害怕地退了一步,动作整齐,她亦被吓得抱着龙蛋躲在柱子后边,警惕地问,“你们也是来找宝贝的?”

少司皱眉,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,他上前几步,阳光将他的脸照的白皙,“也?你也是?”清冷的声音带着威慑的气场,仿佛稍一不慎就会命丧于他。

许是出于动物求生的本能,她连忙撇清关系,“不,不是,刚刚来过的漂亮哥哥说的。”

下头早有人沉不住气了,“哼,指不定魔王早来过了,不然今日这么大的事能只派手下来?手脚可真快,老子总有一天要去端了他的老窝!”

“哼,不过是一帮气性不定的,以为有了个不魔不神的杂种帮衬着倒是把眼睛长头上去了,我们三界还怕了他们不成。”

大长老不置可否,只是笑着,手一挥,便见方才说话的小妖已被斩了首领。他瞧着因恐惧愤怒而瞪大了眼的妖众,道“不如再打打试试?”

“我倒不信咱们妖族打不过你们区区魔族。”

“那倒也未必。先不说魔王高深莫测,单单说他手下就个个都是奇能异士。若真打起来,妖族可讨不到什么好果子。”少司身旁的少年有些义正辞严道。

“小公子倒是有眼界。”魔族有人冲着少年拱了拱手,朝妖族开口,“九州至宝本也是先到先得,就算我们公子来了又如何?”

小妖见说不过魔族,便将矛头指向少年。“小公子这是替魔界说话?难不成仙界也被魔界笼络了不成。”话音才落便有人纷纷附和。少司眸色一暗,不过一个眼神,四下立即噤了声。他不动声色地捋了捋腰间银色的流苏,瞧了眼一脸不满的楼鹤和得意扬扬的大长老。“九州本为一体!想必各族主上也是这样想的才将此事交与我全权负责。当下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处理眼前的问题?”他在阿满的一脸诧异中蹲下身,指指她怀里的龙蛋,“我要带着这个龙蛋回去。”

她像护着雏鸡的母鸡一般,踌躇半晌,泄气道,“好吧,那我就勉为其难让你一同带走吧。”

阿满再次见到少司时已将近半个月后,不似那一日的正式,少司像是才沐浴完不久,穿着家常的长衫,发梢处还有些湿漉漉的。虽然依旧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,但眼里的戒备确是少了不少。

“墨竹坞不收留来历不明的人。”他自若地在她一旁坐下,问,“你叫什么?”

“阿满。”想了想她又摇摇头,热切道,“宝贝,以后我要叫宝贝。”

少司并不回应,只是意味不明地瞧着她,随即一摊手,一株奇异的花木虚空其上,银白色的茎叶,金黄的花蕾周围泛着奶白色的水光,椭长形的三片花瓣薄如蝉翼,层层叠叠交织包裹,茶色的花瓣上淡蓝的脉络融汇分叉,殷红的花汁如血液般流动在叶脉之中。

“这花长的真好看!”她惊叹,凑近了脸欲一闻芳香,哪知花儿竟如幻影般自她眼前穿过消失无匿。

“这三清花可不是你想闻便能闻。”少司重新摊开手时,那花木又如鬼魅般漂浮。

“三清花?”阿满不明所以地瞧着他。

“据闻乃创世时父帝送于女娲娘娘的信物。九州仅此一朵,能知前世,了今世,窥来世。”他浅浅答着,淡眸一扫,两指准确无误地按住阿满的命脉。不过一眨眼的工夫,少司一拂袖,阿满只觉得眉心一痛,浑圆的鲜血滴落,稳稳凝聚在少司手心,三清花氤氲起一层粉色的光芒,一声银铃脆响过后,花瓣围着花蕾散开,从金黄的花心中飘出一股淡淡烟雾,烟雾向血滴聚拢,渐渐凝成一张难辨雌雄的脸,美人脸微微张口,血滴就消失在烟雾中,随即花朵又恢复原样,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一般。

阿满愕然地看着方才发生的一切,只见少司喃喃念了几句,花朵投射出一抹青绿色的光芒,但光芒稍纵即逝,不过片刻之后,奶白色的水晕自花蕾荡漾开来,水流自下往上流,汇聚在一起形成一个奶白水球,球内金光大盛,水球竟似玻璃般碎成无数碎片,浓郁的香气漫布,三清花在满天的光芒和馨香中缓缓绽开,随即凋谢枯萎,在他手心化为银灰色的尘土。

少司错愕地瞧着自指缝流逝的尘土,秀气的眉头轻拢。永远花苞形态的三清花竟然开花了,竟然还凋谢化土了!他高深莫测地望着阿满,脑海里百转千回,半晌,掸掸手里的灰,起身,“你暂时就留在墨竹坞吧。”

“那这就是我的房间了是不是!”阿满忽略暂时两字,愉悦地询问,蹦蹦跳跳哼着不知名的歌曲。

少司无视少女满脸的兴奋,理着衣服上的褶皱出门,“明早开始子衿会来教你功课,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他。”

子衿在阿满房外叩门时,她正睡得昏天暗地。

“喂,起来了没有!”见里间没动静,子衿又黑着脸用力敲了几下。他是少司的关门大弟子,几千年来哪里干过这样的事。不过是神龙殿捡回来的小丫头,若不是师傅特意吩咐……想到这儿他又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,连手上的力度也不由重了几分。

房间内阿满不悦地翻了个身,嘴里也不知道嘟囔着些什么,她拿被子盖紧了脑袋,将床上的龙蛋踹下床,又继续睡自己的。门外子衿的脸色越来越铁青,许久还不见声响,他抬起脚用力一踢,门便被嘭地打开了。子衿快步走到阿满床前,气愤地扯开了盖在她身上的被子。

于是,气氛一下子暧昧了起来。

阿满着一身贴身的亵衣亵裤,长发毛毛躁躁,虽然还未长开,但毕竟男女有别。见有人在,她睁着惺忪的双眼往胸前挠了挠痒,本来松散的衣襟滑至肩膀,她不自知,懵懵懂懂望着对面如临大敌一般看着她的子衿笑得灿烂。三秒钟之后,一声“不要脸”在她房间响起,显然,这句话肯定不是由她说出来的,她那时还不知道“不要脸”有甚含义,只觉得没了脸皮定然恐怖得紧。

“不知羞!”子衿看着她裸露的肩膀一把捂上眼睛,耳根通红,本来白净的脸上挂满了红晕,像极了娇羞的小媳妇。“真不要脸!”

她歪着头心里有些气愤,却偏偏想去逗逗子衿,“我羞你捂眼干吗?”

他被气得说不出话来,却依然故作镇定的模样将手放下,偏头看着窗外,“我是在替你感到羞耻!若不是师傅喊我来教你功课,我才不乐意教你这样的小丫头。”他仰着头,活像一只高傲的孔雀,“哼,见过懒的,没见过你这般懒的。”

阿满对答如流,“除了我是个宝外,我也就懒这么个小优点。俗话说得好,偷得浮生半日闲,我日日得闲,不懒些不就对不起老祖宗么!”她不知道她的老祖宗是谁,可每隔百年老龙带着她回尸骨遍野的胥芜山祭拜先祖时,她便觉得她的懒是尽得先人真传的。

连自己的尸骨都不愿收拾,可见是懒到一定境界的。

“收拾收拾我们上课。”子衿忍不住冷哼一声,瞥了眼她自豪的表情,果断萌生想教训教训她的念头。

次州的墨竹坞比她想的实在要大得多。她跟在子衿一步之遥兜兜转转走着,眼睛圆溜溜的似是要把所有景色都记下来,她从来没见过这般景色,姹紫嫣红的鲜花,碧草柳丝,黄莺脆鸣,暖暖的微风中夹杂着莫名的清香……

她曾以为胥芜山那样白骨遍野坟穴堆山的才是正常景色。

子衿带着她拐上一旁的鹅卵小道,两边青草摇荡,星星点点的小花懒散地点缀其中,像是害羞的小孩般若隐若现。她长长吸了吸气,子衿转过头看了她一眼,又若无其事地走着。

“这儿真美。”阿满眯着眼嘴角弯弯,细细的眉眼似柳丝般婉转,她乱糟糟的发髻不知道何时已经散开,几缕长发飘在空中,竟有些飘然的错觉。

子衿别过眼,嘴角勾勒起一抹奸计得逞的笑,“没见过世面的家伙,以前的胥芜山可比这儿美上不知几百倍。”

阿满是见过胥芜山的,光秃秃的地面是暗红的泥土,每三步是一堆头骨,每五步就是一座坟穴,她不懂他所谓的以前是多久以前,但她丝毫也不觉得胥芜山美,荒芜的地面除了沧桑就是荒凉,连空气中都带着淡淡的血腥味,她一点也不喜欢那儿。

两人转过一座假山,又路过簇簇花丛后,路面变得平坦起来,再往前是一潭小池,池中央是一座小小的竹亭,孤孤单单立在湖心,四面纱帐蹁跹,缥缈得很。

子衿带着她绕过亭子,越过灌木,来至人迹稀少的藤蔓高墙前,他偷偷摸摸拨开藤蔓,腾出一个不大不小黑色的洞,冲着洞口施法,洞口的黑色缓缓消失,子衿冲着阿满微一颔首,阿满心领神会地跳进洞中,子衿紧跟其后,洞口消失。

“子衿。”阿满扶着凹凸不平的石壁摩挲向前,哆哆嗦嗦冲着身后喊。

“这个无间道可是当年父帝留下来的,听说里面的鬼怪可是九州没有的。只要你出得了无间道,今日的课程便算完了”他故意压低了声音,想吓她一吓,虽然师傅不止一次告诉他这无间道来不得,但他来过早已不止一次,若真出事,又怎会偏生等到现在。

“子衿,路怎么越来越窄了?”阿满小心翼翼秉着呼吸,声音里带着些微哭腔。

“哦,那是因为石壁变成了悬崖,你可要仔细着些,掉下去可是会万劫不复灰飞烟灭的。”子衿故意慢上几步,嘴角上扬,只见他宽袖一挥,原本昏黄的烛光下漠然多了几簇幽绿的鬼火,火光忽明忽暗,顺着阴风越过阿满头顶,她受惊尖叫,闭着眼拼命往回跑,脚踝一拐,猛然往悬崖坠落,待子衿赶上去追她时已经来不及了。

阿满也不知道自己坠到了哪里,只知耳边的空气不再呼啸,脚下有了软乎乎的触感。周围一片漆黑,阿满蹲下身双手触地,触手竟是黏糊糊的液体,她不敢出声,听得身后子衿唤着她的名字,才敢缓了气小声应答。

“待着别动,我会带你上去的。”子衿一弹指,四周顿然明亮起来,无边无际的悬崖正中漂浮着一颗硕大无比的心脏,心脏上长满了一颗颗瘆人的脓包,浓稠的白色液体正自裂了缝的脓包中潺潺流出。阿满惊愕地回身抱住子衿手臂,他们正站在心脏之上。

“这是什么?”阿满一动不敢动,先前粘在手上的浓汁化作一颗颗长着尖利牙齿的小球啃噬她的手掌,她拼命往衣服上擦,抬首见子衿皱着眉不说话,有些赌气似的欲抬脚提他一脚,哪知心脏上竟开始长出无数血肉长成的藤蔓,死死缠住她的全身,她失声尖叫,子衿迅速抽出腰间短剑斩断藤蔓,面色凝重,“伏羲心!”

阿满知道伏羲心,当年伏羲天神归往九天之外,却放不下凡俗之事,故为断念挖心,她不知道的是伏羲心离了主人竟还能存活,且显已入魔。

藤蔓似灵动的毒蛇盘缠,阿满不会法术,只能由子衿保护,但显然子衿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,几场回合下来已经落了下风,勉勉强强更是顾不上阿满,眼见着已然招架不住,一条藤蔓自他脚下长出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禁锢住他的手腕,不待他有喘息的空隙,无数藤蔓自四面八方而来狠狠缠住他,短剑落地,子衿成大字形悬浮在半空,只见藤蔓生出无数小刺钻入他的血管,鲜血自他血管消逝,子衿长吼一声,脸色愈见苍白,阿满在他身后哆哆嗦嗦捡起剑,才要挥剑,白色浓汁自脚底上涨,阿满深陷其中迈不开步。

浓汁满上腰间,藤蔓一圈圈缠中她的手足身躯,阿满的心像是被一根细绳紧紧系着似的,透不过气,恐惧似灰,铺天盖地漫进鼻口,窒息感紧紧包裹住她,她闭上眼,连嘴唇也在发抖,藤蔓开始吮吸她的血液,生命力如沙漏般丝丝流逝,耳边只能听见自己激烈的心跳声和血液消逝的声音,意识渐渐模糊,朦胧中她只有一个念头,活下来。小龙还等着她回去孵呢,她要活下来。

脚下的心脏突然开始跳动起来,子衿睁开眼,只见阿满周身散发出一股温润的光芒,长发披散,额上隐现若隐若现的繁复花细,她眯着眼,一副迷蒙的状态,翩然立在半空。伏羲心似乎被她吸引着,所有触手向她攻击而去,子衿跌落在地,来不及帮一把手,听得阿满一声呵斥,触手虎视眈眈,她双手合十,食指相交,嘴里喃喃上古梵语,稍一送手,无数光芒似剑般飞驰而去,倏然间,伏羲心爆裂,化为一摊血水。

子衿惊讶地看着这一切,迅速接住昏死过去的阿满,带着她离开无间道。


子衿带着阿满自无间道回来那日九州爆发了千年难得一见的洪水,无边无际的洪水自天边奔涌而来,淹没了整个九州,整整三日,哀鸿遍野,不见寸草,似是与此像呼应一般,阿满额上的花细细也足足亮了三天。三天后她退烧转醒,九州的洪水也莫名退了下去。

子衿隐约觉得两事似是有什么关联,他不敢声张,便悄悄藏了阿满。幸而少司忙于处理灾祸,并未发现,而阿满似乎也并不记得那日发生了什么,一问三不知,子衿便也只能缄口莫言。

灾患过后,子衿有些犹豫地站在少司门外。他委实不晓得该不该将此事告诉师傅,虽说兹事体大,但他直觉阿满不是坏人,来来回回许久,房间内突然响起少司冷冷淡淡的声音,“子衿,有什么事吗?”

他硬着头皮推开门,恭恭敬敬地站在少司面前,思忖着该从何说起。

“怎么了?这样倒不像是你的性子”少司认真看着手里的书卷,拿起一旁的花茶抿了一口,见向来处事有度的小徒弟许久不说话,微微抬起眼眸,“莫不是不喜欢教那丫头。”

“不是的。”子衿急急否决,突然双膝跪地,握着拳垂下眼眸,“求师傅责罚。”

“所为何事?”

子衿长吸一口气,不亢不卑地将那日所发生的事娓娓道来,并一字不差道出了阿满所念咒语,末了见少司并无动静,揣足了勇气道,“徒儿觉得此事怕是有异。”

整个房间静悄悄的,袅袅的热气自杯沿弥漫而上,良久,少司皱着眉一脸凝重地放下书卷,“此事先不要对外张扬,我自有主张。明日的课程先搁置一天,你先回去。”

明黄的烛光明晃不停,少司好看的眉头微微隆起,在昏暗的光芒下投射出淡淡阴影。九州何年初见月,州月何年初照人……

正午时分,少司拿着一个精巧的木盒不动声色地踏进阿满的房间,阳光满满已经铺地,阿满喜滋滋地趴在龙蛋上……八荒九州,敢坐在神龙蛋上的恐怕只有她一个了,少司看着满是鳞片的神龙蛋眸色一暗,他上前迈了几步,打开木盒子,里面是一颗蔚蓝色的珍珠。

“可喜欢这个?”少司温文尔雅道,“仔细瞧瞧,喜欢便送你了。”

“这是什么?我倒从没见过蓝色的珍珠呢!”

“这个可不是珍珠,这叫图梦珠,可是上古梦兽内丹,能造梦如真,也能现幻显实,这九州中谁属何族何界,一看便知。”

阿满欢天喜地地接过木盒子,小心翼翼拿起珠子仰头瞧着,蔚蓝的珠子倒影在她漆黑的眸子里,珠子中间倏然闪过一束白色光芒,阿满像是被催眠了一般端坐在床,手里的珠子化作一卷画轴平摊在阿满面前,阿满起身,轻轻咬破食指,指尖渗出一滴鲜血,鲜血像是活了似的,在雪白的画卷上有规律地滚动着,留下细细淡淡的痕迹,像名家亲手所绘的丹青,片刻之间,画卷上出现了一个既华丽,又贵美的花案。赫然是那日阿满额上的花细。少司细细端详着画卷,突然眉头紧皱,薄唇变得惨白。

怎么可能!神族皇室的图纹!万年前六界大乱,神族早已灭绝,而且当年神族公主怎么可能留有一息而不被人知道,更何况眼前这个丫头还不过千岁。

他思忖了半晌,伸手欲收起卷轴,哪知卷轴绕开他的手围着阿满转起了圈,只见鲜血渗入图纸消失不见,待图梦珠恢复原样时,蔚蓝的珠子上竟有了殷红色的花纹。

图梦珠认主?!少司有些心神不定,她究竟是什么人!竟让图梦珠认主,倘若真是神族遗孤,年岁却实在对不上。

阿满已渐渐恢复清明,图梦珠乖乖巧巧飞回她手上,珠子沿着她的手掌转了一圈,所到之处皆留下了娇小的释梦花,随即,图梦珠轻轻飞起,猛地飞向阿满的眼眸。阿满只觉得眼睛突然清清凉凉,仔细看便能发现眸色难辨的蓝色。

“它怎么进我眼睛里去了?”阿满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。

“你希望它出来时它自然会出来。”少司表情不明,紧抿的嘴唇还有些苍白,“你以前一直都在神龙殿?没出去过?”

“去过胥芜山阿!以前都是老龙带我去的。”她开开心心地一把扑在龙蛋上,“那时候还没它呢!”她拿手指戳了戳蛋蛋,哪知这一戳,竟将龙蛋戳出了个洞!她瞪大了眼看着在她身下逐渐化软的蛋壳,震惊之下,一条手臂大小的青龙从蛋壳中爬了出来,小龙生出舌头舔了舔阿满掌心,阿满惊恐不已间,小龙转身就要嚼地上碎裂的蛋壳,阿满刚要阻止,少司拦住她说,“神龙向来是通过蛋壳来传承术法的。和人生来喝奶一样,实属本能反应。”

阿满和少司说话的瞬间,小龙已经吃完了蛋壳打起了饱嗝,熊熊烈火自小龙鼻息间冒出,阿满胆怯地退了退身,只见小龙周身青光一闪,随即变成了一个攀爬在地上的白白胖胖的小人儿,他天真地瞧着阿满,小小的手试探似的伸向她。

两人面面相觑,小龙软乎乎的手握着她的食指,手脚并用地爬上她的腿,一声阿娘惊天动地!

阿满望着腿上的小人苦思冥想了好半天,终于得出个石破天惊的结论,她就是小龙的亲娘!否则老龙怎么能独自生下他呢!念及于此,她顿时欲哭无泪,当时年少,竟一时糊涂与老龙诞下一子。她疼惜地抱起小娃娃,看着眉眼间与她相差不多的小龙心生愧疚,轻轻拍了拍小娃娃的头,“乖儿子,你爹怀胎千年,只可惜抛下咱们母子就这么早早去了。”她声情并茂,一副怨妇的模样抽泣了几声,然后美滋滋地在娃娃脸上吧唧一口亲,“儿呀,以后阿娘会好好疼你的。”

小娃娃咯咯笑着,露出还没长牙的牙龈,水灵灵的眼睛盯着少司,咿咿呀呀叫着挥舞着小手想要过去,阿满有些吃力地抱着他,见少司温柔地接过小孩熟练地哄着,阿满突然小大人般介绍,“儿子,这是你阿公。”

……少司抱着小龙的手僵硬了,他虽活了万年,但也不过人界少年二十多模样,且是个丰神俊朗的样貌,最重要的是他何时有了这么大的女儿!他故作淡定地询问,“阿公是外公的意思?”

“是呀!”阿满沉思着,少司供她吃穿就是她的衣食父母,让儿子唤一声阿公应该不为过,可他如此沉着脸,莫非……她突然恍然大悟地一派后脑勺,“是阿娘弄错了,儿子,快喊阿婆。”

神龙出世摆在如今的九州也算是个大事。于是乎,墨竹坞早早地就发放了请帖庆贺神龙满月,九州各界慕名而来者数不胜数,才不过半月时间,西苑的客房都满了人。

阿满百无聊赖地逗着床上的小龙,才短短半月小龙就已经有阿满半高,她忧伤地想,儿子三天长一截,再个把月,说不好是要比自己高的。“儿子,以后少吃些。”她肉痛地扒下小龙嘴里的小吃,“你要是长得和你阿公一般高了以后出去我会很丢脸的。”

小龙虽不满地撇了撇嘴,但阿满的话他哪里敢不听,当下就委委屈屈地窝在她怀里凑了凑。其实先前小龙还是有些骨气的,自从第一次开口说了句吾辈会好好保护汝的,然后阿满撕心裂肺地喊,‘儿子思想不好,开口就是捂被和乳’后,他再也不敢随意开口了。

“儿阿!”阿满小心翼翼捏了捏小龙胖嘟嘟的脸蛋,“瞧娘多关心你,将来你要是讨了媳妇可得让你媳妇好好孝顺我。”

小龙将下巴搁在阿满的锁骨窝上,睁着眼问,“为什么要娶老婆呀?”

“因为你是男孩子呐!”

“那阿娘是男孩子吗?”

阿满摇摇头,安慰道,“虽然你是男孩子,但阿娘是不嫌弃你的,你看,就算你下头多长了一块肉,阿娘也不嫌弃你。”说及于此她不觉有些同情,刚出生时她仔细研究了一会儿,才发现儿子竟多了一块肉,患了隐疾!她揉了揉小龙额前的碎发,“过几天我让子衿替你瞧瞧,看能不能弄掉。”

小龙基本没有听清楚阿满后头说了些什么,他只惦记着他是男孩子,阿娘不是。水汪汪的眼睛红红的,他抽着鼻子瘪着嘴,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,哪知下一秒竟光着小脚蹬蹬地跑下了床,一面跑一面哭,但又生怕阿满不追上了,一面还要偷偷瞧着后面,一不小心就撞了人。

子衿抱起哭得跟小花猫一样的小龙,皱着眉擦着他红肿的泪,八荒九州能把神龙弄成这副模样的,除了那个不靠谱的野丫头还能有谁!

“你阿娘又欺负你了?”他本想嗤她一句为老不尊,但又想到委实她还算不得老,于是只好吞下喉头的话,半哄着怀里的小龙,“我帮你去欺负回来。”

一听子衿要去欺负自家阿娘,他立刻护犊子一样在他怀里对着他拳打脚踢,口里不停嚷着,“不许欺负阿娘,不许欺负阿娘!”

“她可是欺负你了!”子衿有些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感叹,哭笑不得道,“哭个什么劲,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!”

小龙红了脸,“阿娘说我是男孩子,她是女孩子!我不要和阿娘不一样,我不是男孩子是不是?”

子衿想了一会儿,点点头,“嗯,她不懂事,你怎么会是男的呢,你明明是公的。”

……

小龙满月酒席那日,墨竹坞里里外外挤满了人,冷清了将近万年的墨竹坞一下子热闹起来时,少司还是有些不大习惯。

和人界的百日宴相差无多,小龙的满月酒宴自然也是大收礼物的好时机。天还蒙蒙亮,阿满就被准备礼服的侍童唤醒,因为她此番是作为小龙母亲的身份出席,打扮自然要得体妥当。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,她也不知道自己坐着睡了多久,待替她束发的侍童拍了拍她的肩她才醒过来。一旁的小龙打扮稳妥,见自家阿娘醒过来了,蹦蹦跳跳上前撒了一会儿娇。

一个月足以让小龙长得同她一般高了。阿满眯着眼细细打量着自己的儿子,一袭暗红色的正袍,腰间璎珞香兰以配,长发玉束,小时候看着还有些相像的眉眼如今早已看不出她的影子。也不知道是因为阿满教导的差还是小龙悟性不够,看起来比子衿小个五六岁的模样,做起事来却实打实的孩子气。

“知道待会儿出去有人问起我来该怎么说吗?”阿满正襟危坐,端着架子问道。

“我阿娘,名叫宝宝。”小龙喏喏回答,揪着阿满同色的纱裙卖萌,“阿娘,今天我就能取名了吗?”

她望着他想了好一会儿,将衣襟的皱褶拉平,“时间也不早了,我都饿了。”小龙一见他不负责的老娘妄图转移话题,一把瘪下了嘴巴,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眨巴眨巴。阿满一个脑袋两个大,拍拍他的头解释,“阿娘那么早陪你起来,哪有时间好好想名字呐!”

小龙有些委屈,蓄着眼泪失落地放开手心早已揪成一朵花似的衣角,墨竹坞的祈安钟突然袅袅响起,深沉清远的钟响在广袤的九州回荡,一声一声,圆润浑厚,仿佛能净化一切污秽。

门被轻轻打开,少司一身白茶色华服,发尾系着银色的发带,他的轮廓柔美,温润的目光似春日暖风,只一眼便桃红柳绿,春暖花开。阿满只觉得好看,他这一打扮便不像是实实在在的了,她面若红花,上前想娇娇唤一声,但又怕这一举动唐突了佳人,于是只是憋在原地等着他开口。

“吉时要到了,毕竟是九州的大事,不好让客人等着,到时候记得得体些。”少司这些话是对着阿满说的。九州的祭酒大典可是顶大的活动,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只怕会让仙界下不来台,何况如今人人都想惠及小龙以为己用。沉思之间,他已淡眉微蹙,留九州唯一神兽在墨竹坞,实在不知是福是祸!

吉时将至,阿满、少司和小龙一行人坐着毕方撵仗行至墨竹坞的会客居,大堂内张灯结彩,鹊笑鸠舞。见东主露面,大家更是纷纷上前庆贺,少司微笑着逐一点了点头,不骄不躁。喜乐幽幽响起,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后似个好奇宝宝一般的阿满,终是叹了叹气带着小龙朝祭台一步步走去。

乐声在少司、小龙和阿满走上祭坛时戛然而止。少司居高临下望着台下的群众,一抬手,四下顿时安静起来,他一脸肃穆地举酒对天鸣唱,“天乃赐禹洪范九筹,上书下述,九州六分不定,八荒唯一,然神魔一瞬,仅片念之隙。是故天生神物,圣人则之,全乃九州命数。”话毕,他自祭台走下,冲着子衿点了点头,在远处待客的子衿心领神会,一挥衣袖,祭台周围的千树万树梨花顿开。梨花似雪草如烟,漫天的梨瓣悠悠而落,壮阔蔚然。少司满意地举酒过眉,丝竹声声,一派祥和之气。

觥筹交错间,贵宾列中有人道,“少司尊上,既然是九州唯一的神兽,也该好好教导。不如在我们之间选个师傅出来,也好尽心尽力教授。”

“若说为师,自然是咱们妖界族长最为合适,文采虽不如尊上,但若论术法在九州也鲜有敌手。”说话的是个俊秀的少年,从阿满那个角度看去只能看见那隐约晃动的黑色衣角。

“苏梓,不许无理。”妖界族长楼鹤笑道,“小儿不懂事,让各位看笑话了。选师也算大事,哪能这般轻易就决定了,自然要选个德高望重的人出来”

“楼族长说的是。”少司不动神色回应。

楼鹤?!阿满是听说过他的,万年前的那场混战,唯一参与的并活下来的便只余妖界族长楼鹤了。若是这样想倒也是个前辈了。

“若是让楼族长为师,怕是免不了万年前那样的大战了!”一旁魔族开口。

“哼,今日这么大的事也不见魔王出面,真当你们魔族是什么大角色吗!”气氛顿时有些硝烟四起。少司虽为东道主,但也算是事件的众多主角之一,若是开口,大有抢徒之嫌。阿满虽明白他的意思,但自家儿子被抢来抢去总觉得不爽,她沉着脸扯着嗓子喊,“我儿子自然是由我来教!”

“这个小丫头是谁呀?真是没大没小!”

“哦,貌似是神龙殿捡回来的小姑娘,也不知道是谁。”

这样大的场合中谁也没把无名无望的阿满的话当真,大家自顾自窃窃私语争来抢去时,拜师一事的主角小龙终于开口了,他严肃地望着先前说这个小丫头是谁的妖界侍童,目光凛冽,当真一派神龙气势,不过说出来的话却有些弱了。“她是我阿娘,叫宝宝。”

四下寂静,无数双眼睛直溜溜地盯着阿满,她有些羞涩拉过她儿子,道,“这个时候应该把我小名加上去的。”

“我阿娘,大名粑粑,小名阿满!”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喊,阿满绝不相信他是因为太激动所以喊错了,看着众人憋笑憋得发抖的肩,她别过头,咬牙切齿地看向小龙那一脸无辜的表情,满腔的怒气顿时化作一摊清水。白眼龙,居然拿她转移话题!

远方传来一抹清冷的笑,似漫天的梨瓣一样悠扬,在安静的厅堂显得格外突兀。众人定睛向外望去,四个如花少女抬着八角玲珑的琉璃撵轿,轿子四周悬着圆顶红帐,缥缈朦胧,每个角都挂着精致的银铃,风一吹,空灵的铃音便轻飘飘响起,宛转悠扬。

先前嚣张跋扈的魔众立马毕恭毕敬地让开一条道,连大气都不敢出,齐刷刷低头下跪。一旁的妖族和人族脸色一变,不敢轻举妄动。只见轿子缓缓落地,扬起无数梨瓣,冰绡蹁跹,纱帐内伸出一只手,手指修长如玉,只微微一抬,魔众便皆起身。抬手之间俱可见身份实不一般。

“倒真是个宝!”来人吃吃低笑着,完全无视有些僵硬的气氛,戏谑道,“他这样用你转移注意力呢,还不如跟着爷,吃香的喝辣的,爷一开心还能让你一睹爷这张倾尽九州的脸。”人影绰约,蹁跹的纱帐隐约可见一个颀长的身影,单是听这如玉碎般的嗓音就有些让人心头痒痒,想必真容不知该是个怎样风流的人物。

阿满直觉这声音在哪听过,一时半会儿却又想不起来,一旁的小龙不知不觉间已紧紧拉住她的手,警惕地盯着轿子。“阿娘,他不简单。”

她也知道他不简单。能把活生生的如花美眷拿来当轿夫使,一看就知道没教养,没品德,没节操,没下限。不懂怜香惜玉的男人,不是好男人!她哼了一声,权衡了半晌,饶是觉得吃香喝辣去当个轿夫还不如吃香喝辣养个儿子。“我力气不够,抬不动一顶轿子,何况……”她咽了咽口水,欲言又止,“这样大的琉璃轿,肯定不是一般的重。”

“嗯,是挺重的。好容易才选出了四个抬得动轿子的。”轿子里头的人很是理解地回应,“不过现在都雇不起人了,下次不如试试看两个人能不能抬得稳!”

四个美人身形一抖,乍一看脸色惨淡地令人怜惜。

阿满还想再问上一句会不会涨工钱,一旁的少司抢先一步道,“公子既然来了何不出来一见。”他坦然自若地上前一步,不露声色挡住阿满的视线。“来者皆为客,阿满,莫要无理。”

她觉得少司还是挺有头脑的,一句话既能套出对方的来历,又严厉地杜绝了对方的想法。哪知对方根本不为所动,红纱帐微撩,露出一截娆人的红色衣角,“荀卿,特奉公子之令来祝贺神龙满月。”

宾客中突然响起一阵倒抽气声,“区区男宠这么大的阵势,你们魔族当真不把九州放在眼里么!”

话音才落,一个巨大的黑影从红绡帐内飞出,不消片刻,说话人便不见踪影。

“这神龙可是九州的神龙,若不是为了他,我们魔族哪里稀得和你们这帮道貌岸然地站在一块儿!再说,你们妖族也不是一群好东西。”

“不过是个兔爷儿!你可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!”妖族苏梓飞身上前剑指荀卿额心,眼见着就要刺入,荀卿突然伸出两指夹住来剑,冷笑一声瞧着苏梓,“我家饕餮今日倒是有口福了。”

荀卿一动手,所有魔族齐刷刷亮出武器准备背水一战,妖族也毫不示弱,严谨以待,只等着主子一声号令便能亮剑而起。

“都给我放下。”楼鹤厉声,上前拦住苏梓,忧心忡忡,区区男宠就有这等本事,这魔王不知如何呢!他沉思片刻,道,“既然都为神龙而来,不如听神龙怎么说。”

“自然。”荀卿摆手,魔众退后一步。

见众人都将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,小龙拉着阿满的衣袖道,“我要和阿娘一起留在墨竹坞。”

“神龙不再想想?这九州可大得很,好的地方可也不少!”楼鹤不甘心。

“不是楼族长自己说让神龙自己说的,如今他说了怎么也不算数了?”阿满故意出声提醒,只见楼鹤脸色微变,愣是压了怒火朝着荀卿笑答,“既然神龙都这样说了,我们也不好强求。”既然自己得不到,他也不会让魔族得到。

纱帐之中,他薄唇微弯,目不转睛盯着远处燃燃斗志的少女,侧躺的身子微微坐直,拍了拍如玉的手,堂内突然瞬间隐现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,肤如凝脂,螓首蛾眉。

“这算是我送神龙的拜师礼。画眉,红绡,快去见过你们的新主子。”他的声音淡淡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力。

画眉和红绡齐齐应了声是,转身走到小龙面前,单膝跪地,“画眉,红绡,见过主子。”

小龙涨的满脸通红。“我……我不要!”

阿满难得见他有这般恼羞成怒的表情,一时玩心顿起,“要吗要吗。”

“这可是九州唯一修炼成形的凤凰,向来龙凤合鸣,神龙能魂怀,可以不要,可凤凰就只能等你来传代呢!”荀卿此话一出,小龙随即红了眼,“难不成我不愿意你们还能来强的不成!”

她想,她这辈子唯一的缺点就是护短了。死孩子的福气比她可好千百遍,小小年纪连媳妇都物色好了,若是换作平时她必定是要羡慕嫉妒恨的,可是小龙这样倔强别扭地抿着唇,饶是连一扬下巴都傲娇四溢,直戳她心底。她好声好气地哄了哄道,“乖,不要就不要。”

小龙委屈地垮着脸,一言不发,只拿眼瞅着荀卿。难得一场盛宴反倒气氛沉沉,阿满思忖着要不要讲个冷笑话缓缓时,红绡帐轻轻撩起,荀卿踏梨花雪而来,暗红色长袍松松垮垮搭在肩上,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胸膛,泼墨长发拢在一侧,由银色秀墨发带系着,他下巴尖尖,轮廓柔美,远山眉淡淡,一双桃花眼微挑,只一眼,惊为天人!

难怪,连睥睨九州的魔界公子都笑言,九州河图,不敌荀卿一笑!


“是你!”在众人被惊艳地说不出话的当下,阿满的表情明显有些过激。她蹬蹬瞪地迈着小步跑到荀卿面前,“那天你怎么就走了”

荀卿捋了捋垂在一侧的长发,“嗯,等我回去找你时,你已经不在了。”

众人一下子就听出了其中的丝丝暧昧……

小龙忍无可忍,一声阿娘响彻墨竹坞,随后一拂袖,二话不说转身离去闹起了别扭,宾客中早已有人耐不住性子想走了,一看今日的主角都离开了,纷纷上前告辞,满月宴不欢而散。阿满满脸不解地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,也顾不上荀卿说了些什么,屁颠屁颠追了上去。

月半三更,夜黑风高之时,夜阑人静之处,正是作奸犯科好时机。阿满小心翼翼地从床上蹑手蹑脚地爬下,踮着脚尖,手里拿着披风,狡黠的眼眨了一下又一下,直至发现死孩子完全没有转醒的迹象,这才放大了胆子溜出门外。

她前脚才出门,床上的某人立即睁开了眼,真是越来越长进了!小龙咬牙切齿地跟上前,他爹才死没多久,他娘居然要找第二春了!

阿满一路小跑,至主院,畏首畏尾地趴在少司房门口张望了半晌。黑黝黝的夜空下寥寥数星闪烁,房间内了无声响。她四下张望了一阵,蹑手蹑脚地推开门溜进去后,反手小心翼翼关上房门。

小龙躲在梁柱之后牙齿霍霍,亮晶晶的眼一动不动看着紧闭的房门。

房内,阿满点亮火折子,昏黄的灯光在她掌心跃跃跳动。她绕过屏风转身来至内室,却见里头别有洞天。

方正中摆放着硕大的睡床,上面铺满了冰蚕丝织成的纱帐,床边靠墙是一架书册,书架左边建有白玉雕筑的楼梯,顺着楼梯往上,竟能看见一株梨树。明明出了房顶,却又看不见天幕。

水蓝透明的水罩笼罩其外,树根像是扎根空中般崛地而起,树根虬曲,干枯的枝丫以一种诡异的姿态伸展着,死寂枯无,在水罩内虚虚实实看不清晰。

似被迷惑了一般,耳边有悠远的鸣唱。

“暾将出兮东方,照吾槛兮扶桑;

抚余马兮安驱,夜皎皎兮既明;

驾龙辀兮乘雷,载云旗兮委蛇;

长太息兮将上,心徘徊兮顾怀;

羌声色兮娱人,观者儋兮忘归;

緪瑟兮交鼓,萧钟兮瑶簴;

鸣篪兮吹竽,思灵保兮贤姱;

翾飞兮翠曾,展诗兮会舞;

应律兮合节,灵之来兮蔽日;

青云衣兮白霓裳,举长矢兮射天狼;

操余弧兮反沦降,援北斗兮酌桂浆;

撰余辔兮高驼翔,杳冥冥兮以东行。”

唱的是楚地的九歌,曲调婉转悠扬,音曲清亮。阿满眼里有一丝迷蒙,眸中那一抹难辨的蓝色光芒大盛,她伸出手,葱葱玉指穿过柔和的水罩,手掌紧贴在树干的瞬间,有暖暖的柔光。蓝光渐渐淡去,她呆呆望着氤氲着柔光的树干,树心像是开出了一朵花一般,那么轻柔,似是要让你醉倒在这般的温柔乡。正欲抽手离去,哪知掌心突然炙热,掌底长出细细嫩芽,一圈圈将她手掌包裹,明知该惊恐,可不知为何,她却反倒觉得安心,心底仿佛萌生起一股暖意。眸中显现繁复花纹,图梦珠自她眼中飞出,镶嵌至手与树干的相交之处,白色柔光氤氲,凹凸不平的树枝上长出了小小嫩芽,绿芽化出花苞,花苞渐渐绽放,顿时满树梨花,满室梨香。“青云衣兮白霓裳,举长矢兮射天狼”歌声越来越清晰,阿满脑海一片混沌。她微微闭上眼,歌声一转,清丽的女声转而为露水落叶之声,音调化作字符,一个个蹦入她的脑海,“梦天之术,为幻乃秒,以思为引,以心为药。”

倏然间,图梦珠飞回,阿满撒手,一切恢复原谅,她惊魂未定地望了眼枯梨,还是第一眼的模样,并未开花,方才的一切像是幻象。她低头喃喃,“梦天之术,为幻乃秒,以思为引,以心为药。”手指迅疾变幻,指尖竟开出了片片雪梨。她愣神,抬起手欲闻,香气消散。

阿满做贼心虚般悄声下楼,按着狂跳的心走出房门,正欲抬脚,对面竟走来子衿。他提着一盏青色的灯笼,幽暗的灯光懒懒晃荡着,照着他的脸忽明忽暗,看见阿满时,他眼里闪过一丝诧异,“你怎么过来了?”

阿满有些心虚地揪着衣角,嘿嘿笑道,“少司呢?他怎么不在?”

“师傅去墨竹池上小酌了。”

阿满转头就要跑,子衿轻声喊住她,道,“别去了,你也过不去竹亭。去了也是白去!”

“……”

阿满顿了顿,随即摇摇头,没取上名字,儿子很生气,后果很严重,现在只有少司才能救她于水火之中。“没事,我等他出来。”

“爱去就去。”子衿有些不开心了,他都开口要帮她了,哪知她却不领情。“在师傅面前别乱说话丢我脸,还有,师傅的名讳可不是你能喊的,记得叫尊主。”

“反正是你的脸!”她哼了一声,嘟着嘴撒腿就跑。小龙赶忙钻进一边的灌木丛,树叶子扎得他生痛,他暗暗理着头绪。不男不女的荀卿是情夫一号,少司是情夫二号,子衿是情夫三号!

冷月凌波,墨竹坞,墨竹池,池心竹亭缥缈,如丝帘帐随风而起,拳头大小的月明珠在竹桌上发出幽蓝的柔光,白纱被映照地有些淡蓝。良辰美景相伴,少司端着手里的酒杯轻轻抿了一口,“荀公子这么晚亲自约我出来,想来不是只为了喝酒吧。”

“自然也有其他。”荀卿半个身子倚在竹栏上,一袭红袍诡异,他高挺的鼻子细细绣着酒香,然后一仰而尽,“听说仙界尊主黑白分明,慈悲九州,一心期盼九州归一。”他轻轻勾勒起嘴角,露出浅浅的酒窝,从怀里掏出一轴泛黄的古卷,扬了扬道,“不知道这个合不合你胃口。”

少司握着酒杯的手顿了顿,“这是什么?”他强忍着内心的激动,镇定放下酒杯。“难不成魔界中人觉得随便拿样东西就能虎骗人了不成?”

晚风拂起他柔软的发梢,荀卿将碎发往而后拢了拢,一把将卷轴扔了过去,“是不是虎人尊主不如先看了再说。不然你以为素未和我逢面的——”他拖长了声音,“满满,怎么会认得我。”

少司准确地接住卷轴,触手微凉,他修长的手指有些颤抖,微微打开,朱红色的九州志三个大字龙飞凤舞,“你想让我做什么。”他又重新卷拢,这样的神物,触手已知真假。

“两个月前在神龙殿一战,魔族死伤一百三十五人,六月前人魔两族因口舌之争打起来,魔族死伤八十一人,一年前妖族过界来犯,魔族损伤三千人,再远我也不说,虽都是小战,但加起来人数也不少,想来尊主也该是深有体会的。公子身上流着神魔之血,万年前的杀父灭族之仇他已不想计较。和尊主一样,他一心望着九州平和,连年的战争不休,生灵涂炭早已让九州不堪重负。只是八荒之内,心系九州之人委实不多,故而公子才央我来问问尊主,是否愿意倾一己之力,平九州之乱。”他的目光灼灼,殷红的长袍衬得他的脸格外雪白却又多了一份坚毅,垂下眸,长长的睫毛如扇般在他眼睑投射出淡淡的阴影。“尊主若愿意,公子定不负所望。”

“公子连后路都不为自己留,我若是再不点头,未免小家子气了些。”少司小心地将卷轴放入宽袖,“只是此事关系甚大,我还需要一些时间准备。”

“自然,如今她也甚小,还担不起此番重任。”清冽的酒水洒在湖面,荀卿盯着那一圈圈的涟漪发呆,“再四千年吧,这四千年间将她教的独当一面,若是手无缚鸡之力就拿下了公子,公子面上也说不过去。”

“少司替九州谢过公子。”少司这厢话音才落,那厢阿满蹦跳着又喊又叫。

晚风柔柔地吹着,湿润的空气洋溢着淡淡的酒香,他放下酒杯,宽袖抚桌,“天色不早,荀某告辞。”

“那今日的两位姑娘……”

“画眉和红绡乃故人所遗,她们二人生性纯良,只是木讷了些。荀卿是怕睹物思人,才想将她二人送走,是去是留尊主决定就好。”荀卿颌了颔颌首,转身消失在竹亭。夜空清凉,少司理了理衣袖,仿佛什么都未发生一般,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。

“少司,你一个人喝酒不寂寞吗?”阿满狗腿地奔向踏水而来的少年,赔着笑傻兮兮地问。

“独酌才别有韵味。”他故作高深莫测的模样笑笑,一边细细地打量着眼前一袭碧绿长裙的阿满。她空长了一对柳叶眉,本该是温婉贤淑的脸,却偏生配了个不安分的性子,睫毛不长,唯独眼尾的微微上翘,想来是总笑压成的,这样一来倒是显得本来不大的眼睛生动了不少,鼻子也不是特别高挺,但这五官配在一起,不但毫无违和感,反倒让人联生出一股子怜惜感来。

“我脸上有东西?”她把自己的脸噌地红红的,然后弯下身去看湖面上的倒影。

“没有。”少司扭捏地别过脸,“这么晚到这儿找我有事?”

“嗯,儿子那么大了都还没取名字,老是儿子儿子这样喊总不大好。”她对戳着食指,“你那么有文采,把子衿的名字取的那么好听,帮我儿子也想一个吧。”

“可以是可以,只是你要记得,这八荒九州所有生灵都该和神龙一样是你的孩子。”少司正色道。

树影婆娑,她愣愣看着义正辞严的少司,八荒九州那么多生灵,她哪能生出来那么多!少司太不科学。她有些羞涩道,“那……儿子,你帮你哥哥想一个好名字吧!”

“……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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