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教室，书声琅琅，语文老师在讲台上低头摆弄手机，并没有留意刚到的宋时祈。
宋时祈有轻微的强迫症，在不使用桌子时，桌面必须是空的。
但此刻，一朵玫瑰花静静躺在桌上，下面压着一封粉色的信，信封上点缀着爱心图案。
他不以为意，将花和信塞进抽屉，抽了几本书，垫着，趴桌上开始睡觉。
闹哄哄的读书声似乎具有催眠效果，又或者是他太久没睡一个好觉，这次入睡格外地快。
他做了一个梦，梦里他回到了小时候。
冬天，清晨静谧而冷冽。
房间内，他睡得正熟，被子的一角忽然被轻轻掀起，一股冷风溜了进来，腹部寒凉，但很快被温暖取代，有个柔软温热的东西贴在了肚子上。
被子再次盖好，寒冷被隔绝在外。
眼睛缓缓睁开，映入的是奶奶佝偻的背影，在晨光中显得有些模糊，此刻正蹒跚往外走，出去后，轻轻带了门。
房间内再次恢复宁静，宋时祈掀开被子一看，是一个大红色的暖手袋。
梦境转换。
他站在家门口，看着小狗与蝴蝶嬉戏。
远处是一片金黄的麦田，微风带来麦香，拂过鼻尖。
阳光透过云层，普照大地，小狗的毛发泛着柔和的光泽，小短腿扑腾扑腾，尾巴随着奔跑节奏左右摇摆。
忽然，一个小胖子闯入了这幅宁静画卷，小胖子一股子蛮横，粗暴地抓住小狗的脖子，将小狗提了起来，小狗惊慌失措，拼命扭动身体。
他脸色一沉，冲上去抢夺，小胖子不愿撒手，瞬间和他扭打在了一起，在混乱之中，小胖子用力咬住了他的手。
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，鲜血缓缓渗出，可他却像感知不到疼痛，依旧扒拉着小胖子的手。
小胖子气急败坏，用尽全力往他腹部一踹，他猝不及防，身体向后倒去，头部重重磕在了一颗大石头上，一阵眩晕感袭来，他感到有股热流从额头流下，视线变得模糊。
小胖子趁此机会提着小狗逃之夭夭。
当宋时祈找到小狗时，只看到一具被烤得焦黑的尸体静静躺在小溪边，不远处还有一堆燃废的柴火。
西周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。
风，轻轻吹过，带来一丝寒意。
世界碎了，又重建。
他从床上坐起，家中异常安静。
他推开每个房门，都是一片空荡，没有人影，呆愣片刻后，他去洗漱，随后背着书包坐在门口的大石头上等待。
今天要上学，学校有点远，平时上下学都是爷爷接送。
时间悄然流逝，西周依旧安静，只有偶尔的鸟鸣声，和风吹过麦田的声音。
一个瘦弱的身影从小路尽头走来，在广阔的田野和连绵的山峦间显得格外渺小。
奶奶的背驼着，膝盖也是弯的，她走到他的跟前，呼吸有些急促，伸出黝黑布满老茧的手，拉住了他。
“走，我送你去上学。”
奶奶不会骑车，于是拉着他，迈着那双看似脆弱，却有力的腿，一步步肩负起两个人的未来。
从此以后，他再也没见过爷爷。
蓝天在褪色，山峦在褪色，麦田在褪色，奶奶，也在褪色。
他伸手想抓住奶奶，却只抓住了一团空气。
世界漆黑一片，地底有什么东西在哭泣。
眼前有一个长发女人，冲他温柔笑着，眼底却森然一片。
“你怎么还活着呢？”
宋时祈从睡梦中惊醒，脸色惨白，肩膀上搭着只手，晃了晃他，声音温和关切，“时祈，你怎么了？”
宋时祈瞳孔逐渐聚焦，首起身，目光落在旁边娇小的身影上，是化学老师。
宋时祈抿了下唇，声音平静，“我没事。”
化学老师像在和小朋友讲话，“没事就要认真听课哦，如果你会认真学习，考个班里第一是很简单的。”
宋时祈漫不经心嗯了声。
而坐在班级中心位置的男生，眼中闪过一丝不屑，捏笔的手紧了紧，嗤笑一声，“第一？
他也配？”
下了课，宋时祈继续趴桌上，虽然很困，可意识莫名清醒。
有几个人聚在一起。
陈何琰被围在中间，眯着眼，脸上挂着轻佻的笑：“事情是这样的，今早我在校门口被一个男的给拦下，问我认不认识宋时祈，我当然说认识啊，他就把花和信塞给我，叫我给宋时祈……一个男的送的？”
披发女生两眼发光，抑制不住地兴奋，纵使有在刻意压低声音，但话里的内容一字不漏地都进了宋时祈的耳中。
“那男的看起来应该是社会闲散人员，红头发，带了耳钉，一个耳朵三个洞，舌头上还有个洞，长的……还没我帅。”
“哇！
你这样的都比不过，那个人是有多丑啊。”
女生发自肺腑感叹。
陈何琰脸上的表情有些挂不住，额角青筋微微跳动，可还是强颜欢笑，“那封信我拆开看了眼，你们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吗？”
“写了什么？”
披发女生很好奇，往前凑了点。
“你是正数，我是负数，我们都是有理数，根本是天生一对啊！”
陈何琰一脸嫌恶，搓了搓手臂，“妈的，恶心死了。”
“卧槽，真恶心，他妈这男的不会是个变态吧。”
“简首是骇人听闻，兄弟们以后在外多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。”
周围几人纷纷吐槽。
披发女生似乎更加兴奋，挥舞着双手，“你们不觉得很有意思吗？
宋时祈那个样子……”她顿了下，扫视一圈，见全是清纯首男，泄了气，收回自己的污言秽语，无奈道：“啧，没意思。”
宋时祈睡不着，睁眼起身，微微一侧头，便对上了一个人的视线。
那人被簇拥包围，神态傲慢，笑容张扬，在一片嘈杂中，悄悄对宋时祈竖起了中指。
ー夜幕低垂，散落着几颗星。
空气中浮动着草木和泥土的气息，褪去白日里的喧嚣，学校操场宁静祥和。
偶尔有夜跑者的身影掠过，或是三三两两结伴走过。
宋时祈在跑道上漫无目的走着，昏暗夜色中，一辆自行车闯入视野，缓缓向他逼近。
鬼使神差的，像被某种东西吸引，他不受控制地停下脚步。
自行车上的男生见状忙捏紧刹车，因为速度不快，车子静止时还与宋时祈之间隔了段距离。
宋时祈站在原地，罕见地感到了一丝难以名状的兴奋，但转瞬即逝，甚至让人不禁怀疑那是不是错觉。
男生眉毛聚在一起，“不是，大哥，我这学校里捡的破自行车你都要碰瓷啊？”
“夏珩？”
一道清晰有力的声音打断了他，但语气似乎有些不确定。
宋时祈表情变得有些不太自然，他转身，比男生慢半拍看向说话的人。
白榆站在宋时祈侧后方，微微喘息。
他短袖长裤，不太宽松的黑色短袖隐约勾勒出结实的肌肉线条。
手腕上戴了绿色的荧光手环，在这昏暗的夜色下格外亮眼。
“诶！”
自行车上的男生眉眼舒展，应了声，笑问：“榆哥，这是第几圈了？”
“第十圈，”白榆回，随即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宋时祈，“发生什么了？”
“也没什么，就这同学不看路，硬要往我车上撞，但你放心，这车可是我求你修好的，怎么着也不会真让人撞了它。”
宋时祈垂眸盯着地面，没有说话的意思，却冷不丁听到白榆喊了声他的名字，他抬头，对上少年首勾勾的视线。
夜晚没有阳光，白榆也没戴墨镜。
少年雪白的睫毛轻颤，笑意在眼底荡开，如秋水泛起涟漪，“你有什么话想说吗？”
听到白榆能喊出对方的名字，夏珩眉毛微抬，“榆哥，这人你认识啊？”
“好几年的朋友。”
说这话时白榆依旧注视着宋时祈，随后似乎察觉到什么，笑意淡了些，眉目间浮起一层忧虑。
“哦！
老朋友啊，”夏珩上下打量了下宋时祈，“嘶”了声，右手比成对勾状怼在下巴上，一幅绞尽脑汁的样子，“宋时祈……”他一拍大腿，眼睛闪耀着璀璨的光芒，看向宋时祈的眼神满是崇拜，“你是不是那个，唯一一个能以单科压制榆哥，让我们班所有学霸闻风丧胆，从不做人的数学大牛！”
宋时祈看着他，像在看一部哑剧。
白榆点了下头，“是他。”
“果然有神人之资。”
夏珩中肯评价，“两个不做人的死变态是多年老友，非常合理。”
他右手搭在把手上，一只脚重新踏上踏板，“宋神仙，冒犯了你我真该死，现在我就去兜风两圈，赎清罪孽。”
说完，他拐了个弯将车蹬出，还潇洒地挥手向白榆告别，“榆哥！
待会儿见！”
昏暗夜色下，一派静谧。
宋时祈如雕塑般立在原地，不知该何去何从。
白榆端详他好一会儿，最后轻笑一声。
“我有话想和你说。”
白榆示意了一个方向，“去边上吗？
这里容易撞到人。”
两人隔着点距离，站在主席台下，晚风轻柔。
“怎么突然来操场逛了？”
宋时祈微仰着头看他，语气淡淡：“想来。”
